寇家巷旧事

寇家巷，位于许昌城内南大街北段路西，东西向，长约160米，宽约4米。这里的老户，住有三家姓寇的，两家姓计的，两家姓丁的，两家姓李的，三家姓郭的。此外，还有段、徐、褚、王、万几家。民国以来，军阀混战，你来我往，住过冯玉祥的旅长张建勋，也住过唐生智的旅长许光华。按比例说，此巷寇姓并不多，但为什么叫寇家巷呢？究其根源，此地原名寇府，系我国北宋王朝丞相寇准第11代孙寇一元在许昌的私邸。明朝中期，寇一元在许昌任知府时，看中这块宝地，即重金买下，用两年时间营建之。当年，巷子以北直到西大街的300多亩地面皆为寇府所有。至今，城西北卧虎桥尚有寇家花园遗址。

今天，这条古老的小巷依然保持着昔日的风貌。我国著名女作家李建彤曾在这里度过了她的童年和少年时代。1990年3月下旬，李建彤自北京重返故里，会亲访友，谈新叙旧，笔者有幸陪同，耳闻目睹，感触至深，颇觉这条小小的巷子在解放前，尤其在30、40年代，是一处极不平凡的地方。它既是一个大千世界，又是一个不小的政治历史舞台，内中的许多人和事，至今还深深地留在人们的记忆之中。

寇家

寇家位于寇家巷东端路北，户主名叫寇应选。此人儿时苦心读书，一意求取功名，20岁时与徐立吾一起参加清朝最后一次秀才考试，徐立吾得中，寇应选落榜。故许昌有“末棚秀才徐立吾，末棚落榜秀才寇应选”之说。寇应选因科举求名不成，21岁含恨忧郁而死。他死时儿子寇福顺才三岁。寇之遗孀对儿子管教极严，让其5岁读书，一天不辍，18岁便“五经四书全读通”。从1915年21岁起，寇福顺便设私塾教书，直到30年代末。

寇家私塾的教规极其严厉，动辄对学生便打。据寇福顺的儿子寇子照回忆，其父每天早学时让学生一一背书，自己持教鞭坐在讲坛边，背错一字就是一鞭，每次背书下来，不少学生头上带疙瘩。由于他执教认真，教出了不少有真才实学的学子。解放后，其学生有二十多名任国家干部，三十多名当人民教师，其中有南京新华日报社副社长李震。

寇福顺信神，每逢初一、十五，他都要带领全家老小烧香祝愿，给各种神灵焚香烧纸，给祖先灵位焚香烧纸。此外，他还给门楣、门框烧，给水井、青石烧。一天烧下来，累得一家人唉声叹气，累得儿子子照躺在床上蒙头直哭。

寇福顺于1954年去世，享年60岁。他去世刚满“五七”，其子寇子照便对全家人宣布革除父亲的封建家规和迷信旧俗。

三源斋、万福楼

寇家巷虽小，却有两个大字号：一家是许昌出名的大饭庄——万福楼；一家是许昌出名的点心咸菜铺——三源斋。万福楼，什么名人大官都接待过，门口经常停放着小汽车。三源斋的点心花样多，质量好。其酱菜更是品样齐全，味道醇美。光凭这两家大字号，就给这条小巷频添了不少热闹。

三源斋

三源斋座落在寇家巷中部巷北，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和四十年代，它是驰名许昌的点心咸菜铺，独占了许昌三个第一：五香酱菜第一，什锦小菜第一，豆腐乳第一。尤其是它的五香酱菜、豆腐乳，声誉忒高，食之者必到三源斋。当时许昌城有这样的俗语：“雪里红，莫出城；五香菜，三源斋”。由于三源斋的五香酱菜等畅销，所以它后院腌菜的大缸就有500多口。至今，许昌城内许多酱菜厂家还沿用它的配方。

三源斋的老板叫陈六，时人称他六爷。此人善于结交四方，能把各界名流、各方头人和许多达官显贵拉到自己身边。像1937年许昌县长刘焕东、1944年县长蒋介民、巨富财主郭金斗都和他交往甚密。郭金斗又名郭清源，与兴隆街巨富颜世昌齐名，时称“许昌财库有颜郭”。他的女儿与颜家联姻，出嫁那天，抬嫁妆的队伍前头已到兴隆街，后尾还未走出寇家巷。据目击者说，细软物品，硬实家什应有尽有，大件小件不下1000件。就连吹灯喇叭都备下了。

万福楼

万福楼座落在寇家巷中段路北。万福楼的老板是许昌地面的商界名流牛万青。万福楼的房舍是租计老八的，有十数间，除门庭、过庭、后庭外，前后均配有厢房。主楼建筑为五楹，本漆门扇，镂花窗棂，不但古朴，而且华美。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和四十年代，这里是许昌市的名酒楼。它生意兴隆，顾客盈庭。其营业收入为许昌同行业之首。仅1930年，就上交税款700块现大洋。是时，万福楼经常有达官显贵出出进进，更使它增添了一种异样的色彩和气韵。

万福楼名噪一时，有它独到的招数：

一是它有个精明能干、善于经营的大老板牛万青。许多达官显贵、社会名流、各方头人都是他的座上客。他的拜把子兄弟就有十八个，号称“许昌十八兄弟”。有了这些人的配合，万福楼便更加“万福”了。

二是它特别重视堂倌的培训。每次请来堂倌，都要让其实习一段时间，不符合要求的立即辞退。有个堂倌叫王天祥，月薪高达100块现大洋，薪水奇高，当然其技艺也十分出类，就说他的报堂花腔，那在许昌市确实是独一无二的。什么“炒三鲜、三不沾，凤凰展翅飞上天”呀，一席间喊得顾客赏心怡神，胃口大增。

三是它设备豪华。所用器皿，俱是江西景德镇专窑烧制，看上去金光灿烂，银光闪闪。其家什嘛，不论桌椅凳或是托盘几架，一色大漆铺底，桐油涂面，晶莹锃亮，光彩照人。

四是它名吃成串。各种名吃不下二十几种，最突出的为烤鸭子、三不沾、开口汤、五吃鱼。其烤鸭，原料全是自家喂成的肥鸭，饲料全是高粱米（喂高粱米肉嫩味鲜），待鸭子长到前胸匍地，一步也不能行走时，方宰杀之，决不用瘦鸭。其烤鸭工艺也十分讲究。平时前院两厢房前总是燃烧着20多具碳火炉子。顾客要吃鸭，随叫随烤。熟鸭上桌，滋滋冒油，吃起来鲜嫩酥脆、爽唇可口。那时候，就连省府开封的达官显贵也来万福楼购烤鸭待客。它的三不沾（用鸡蛋、鸡脯肉、桂园粉、五香粉共炒），不沾牙、不沾筷、不沾盘；所用鸡蛋多是双黄，鸡脯全是瘦肉丝，香甜麻辣，四味分明。它的开口汤，清澈若泉水，味美胜珍肴，主要配料是用鸡脯肉泥过滤后取汁，杂以精羊肉汁而成。此汤于筵之开首上，喝之全身爽快，食欲骤增。其五吃鱼，就是在同一席上同一盘菜中可以吃到五种口味、五样花色的鱼。堂倌还要当场献技，就是将活蹦乱跳的鲜鱼示众，随即摔于地上，转眼间，一盘香喷喷的鱼肴端上桌来。其烹调速度之快，味道之美，令人叹绝。

万福楼除了平时接待一般顾客外，还不断有社会各界名流、各方头人来此设宴、开堂会。许昌专署、县府、军界长官董银亮、宋增运、郑庚候、贺学涛、徐亚屏、刘克雄、王恒武、李峰、蒋介民、李位中、张建勋、江星、许光华等，都先后在此设过宴。就连蒋介石、冯玉祥、唐生智、石友三来许昌时也要到万福楼赏光。

蒋介石“驾幸”万福楼是1929年初冬。是时，正值蒋、冯豫西大战，身为南京国民政府主席的蒋介石从武汉乘火车来到许昌，旨在视察蒋军布防情况。他下火车后，先派要员到城西北河街郑家找其兄长郑绍发会面，由于久等不遇，就到许昌西面石固镇陈诚司令部小住了几天。蒋介石从石固返许后，又派便衣二次到河街郑家找郑绍发。这次蒋介石在许昌逗留期间，许昌军政首脑曾在万福楼设宴款待他和邵力子、周佛海、韩复渠、俞飞鹏、贺耀祖、刘振华等。另有从郑州赶来许昌参加军事会议的唐生智及其旅长许光华也赴了宴。席间热烈而不躁，丰实而不大。

冯玉祥莅临万福楼是1930年6月。原孙中山建国豫军将领樊钟秀在蒋、冯、阎中原大战时站在反蒋联盟一边，驻守在许昌。6月4日上午，蒋军飞机将樊炸死在大南门东（当时樊驻在察院后边仁厚街），冯玉祥为了稳定军心，当即赶来许昌，并将樊的尸体运到北京。这期间，冯玉祥在万福楼设过宴席。目击者说，冯玉祥穿一件破衣，拄一根柳木棍，酷似一介下等市民。

著名豫剧演员、表演艺术家常香玉也与万福楼有件往事，使她在这里留下了辛酸的眼泪。那是1947年春上，常香玉受《许都日报》社长王植甫之邀，来许为该报募捐义演。因她从西安启程时，只带一名演员马天德，于是便请许昌牖民社剧团助演。说定后，常香玉在万福楼请客。但是不巧，常香玉这天突感风寒，因病未能到席，委其丈夫陈宪章代为敬酒。但赴宴的豪绅不依，托词发难，逼其停演。无奈，常香玉又二次在万福楼请客，带病赴宴敬了酒才算作罢。

西巷口

蒋军的飞机炸死樊钟秀，对寇家巷西巷口的李家（即李福顺家）颇有震动。

李福顺是劳动人出身，开了个杂货铺带轧面条，什么苦都能吃，什么事也遇上过。他的妹夫韩某是樊钟秀的把兄弟，国民革命军、建国军武汉办事处长，大革命失败后，韩某也回到许昌。樊钟秀既是反对蒋介石的，韩某在许昌就不好生存。樊钟秀刚死，韩某就被捕了。他的妻子（李福顺之妹）把多年攒下的金银首饰、珠宝玉器，全拿出来，托人卖掉，用钱买通门路，才把韩救出来。从此韩某便成了一名老百姓。

韩某，不爱说话，可脑子想得很多，他对李建彤（李福顺之女）不错，当亲生女儿待。没人时，他便对李建彤说：“长大了要去找共产党，我在汉口见了不少共产党，全是学生。”他的马弁于建新也对李建彤说：“小妹，听说你念书心灵，将来还是找共产党去。”

李建彤从不把这些话传给父亲李福顺，因为他每天劳累着养活家里的一群孩子（一男四女），他怕家中发生意外，孩子们受罪。虽然他很顾家，但别人有困难他一定帮助。比如李建彤的同学放假没钱买火车票回家，他就慷慨相助；同学没地方住，他就留在家中。李建彤是在家规宽松的环境中长大的，初中毕业后，别人不能升学，她可以升学。因为家中全力支持她，于是她到开封艺师，认识了共产党员李君实（诗人），她到上海认识了民族解放先锋队员刘纬鄂（木刻家）。在与这些进步人士的交谈中她受到不少教育，也在她们带领下，读过不少进步作品。

1936年李君实回到许昌后，李家成了他的活动场所，虽然李建彤不在家，一说是建彤的同学，李福顺都热情接待。

许昌解放前，共产党员贺群从延安回到许昌做秘密工作，贺群的父亲一找他，他便为贺群安排了住处，并想出各种办法进行保护，直到解放后贺群当了许昌的第一任市长，他从未外露过。李福顺算是个有胆有识的好老头。

（摘自《许昌文史资料》，作者沈建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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